北部城楼之上,烈火灼灼,石墙烧毁崩塌,凉风都变得火热。
纵然身为火灵根,可姜翎已然灵脉焦灼,疼痛自心脏扩散到四肢百骸。
她拄剑立于墙上,锐利的目光,直刺向不远处的女子。
“天火,召来!”
随着女子一声清喝,白色的火焰再次从天而降,如同海水倾覆,铺天盖地冲她袭来。
姜翎避无可避,深吸一口气,定下心神准备硬抗这一击。
她挥剑如闪电,火焰喷薄而出,碧绿的眼睛倒映着红白两色,汗水从脸颊滑过。
离火归元,第十九式!
两团火焰互相抵挡,谁也不肯让步,但即便她拼尽全力,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红色的焰火被逐渐吞噬。
好热,好痛。
可是……不应该。
这世间门不该有人,阻挡她的火焰。
在滚滚热浪中,姜翎倏然睁大眼睛,清澈的瞳仁,几乎变成一条竖线。
一团火红的焰火,正在她体内凝缩。
离火剑心,助我——
斩破这牢笼!
她高举撕裂般疼痛的胳膊,毫不犹豫再度挥下一击,红色的火焰瞬间门加剧,和白焰融为一体,同归于尽!
女子倒退一步,举剑对着她,阴冷的目光像蛇一样,随时准备继续发动攻击。
姜翎同样举起剑,一瞬不瞬紧盯着她。
气氛再次焦灼,战斗一触即发。
可就在这时,一柄利剑破空而来,刺破长风发出尖锐的鸣叫!
白衣女子骤然侧身,仓惶试图逃窜,但那把剑实在太快,甚至在她挪动脚步的一瞬,就已经抵至胸口,将她整个人贯穿!
鲜血喷涌,白焰消散,白色的身影坠下城墙,只剩一声闷响。
染血的长剑再次腾空,转了个圈飞向姜翎身后,威风凛凛宛如不败大将。
姜翎瞬间门转身,认出来人:“师叔!”
谈子真飞速从远处掠过,朝她摆了摆手:“我还要救小韦子,你去找莫齐轩吧!”
莫齐轩?
姜翎愣了一下,登时反应过来,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。
……
与此同时,西部密林早已是一片狼藉。
水渍、坚冰、碎石散落四处,参天的古树,也被蛮力掀翻斩断,七倒八歪不成样子。
谢温韦弯着腰,嘴里不断吐出鲜血,显然已经无力抵抗。
对面的男人也被他搞得满身是伤,怒火中烧抬起手掌,汇聚灵力发动最后一击。
强大的法力喷涌而出,谢温韦费力地仰头,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,只是喃喃地说:“师父,你怎么还没来……”
然而,就在对方的法力抵达半空之时,幽微的光芒,从他剑柄上的蓝宝石中发出。
蓝色的灵力带着粼粼水光,幻化成人形飞至半空,如同一个无畏的战士,替他挡下这致命一击。
谢温韦僵在原地,双手开始剧烈地颤抖。
对面的男人被震飞出去,可他丝毫没有在意,满心满眼都是这抹温和的蓝光。
这个灵力……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!
恰在此时,谈子真匆匆赶到,看见对面摔落在地的男人多少有点惊讶,叫道:“小谢啊,你——”
可谢温韦全然听不见任何声音,仰头冲着半空大喊:
“姐姐!”
“姐姐——是你吗——姐姐!!”
风声呜咽而过,树林之中,只余回声,无人应答。
“别叫了。”谈子真明白过来,无奈喊他,“那应该只是她生前注入进去的一点灵力。”
谢温韦怔怔地停住:“是吗。”
可是有那么一瞬间门,他好像真的、真的……
久积的阴云渐渐散去,有凉风自袖间门拂过。谢温韦静立良久,忽地伸手抹了把脸,扯起唇角:“抱歉,师父,我……太想她了。”
“行了。”谈子真拍拍他的肩膀,“脸色这么难看,就不用装了,有什么事回去再说。”
说完他便转过身,冲着正欲逃跑的男人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:“敢打我徒弟?找死!”
锵的一声,利刃出鞘,眨眼间门就把对方拦腰斩断,连一声哀嚎都没能听见。
谈子真收回剑,擦干上面的鲜血,谢温韦旁观此幕,差点惊掉下巴:“师父,你原来这么牛逼的吗?”
“你以为呢。”谈子真白他一眼,“我可是堂堂合体上品,在咱们宗门仅次于掌门。”
“太好了。”谢温韦说,“原来我以后会这么厉害。”
谈子真背手哼道:“那要看你肯不肯努力了。”
谢温韦踏上飞剑,说:“青出于蓝胜于蓝嘛,我肯定不能比你差!”
“别的不说,你吹牛的本事的确比我强。”谈子真和他一起御剑乘风,垂眸看向他手里的仙剑,“对了,再给我讲讲,刚才那灵力是怎么回事。”
“好。”谢温韦呈上仙剑,注视着剑柄上的蓝色宝石,“这柄剑是阿姐特意为我寻来的,在我十六岁那年认主。后来有一天,阿姐说这剑看着太单调,就往上面嵌了枚灵石。”
“这灵石陪了我好几年,从来没有任何异常,直到刚刚冒出那股莫名的灵力,我才明白阿姐的苦心。”
谈子真伸手接过,仔细端详后摇头道:“这上面的禁制太复杂,我看不透。”
谢温韦并不意外,毕竟没人比他更了解谢玄殊的强大。他收剑入鞘,说:“我怀疑,是她已经预知了结局,所以在死前注入这股灵力,为了之后依然能够保护我。”
谈子真说:“她是个好姐姐。”
其实距离谢玄殊在太初剑宗担任客卿,已经过了一百多年,但那时她的言谈举止,仍旧令人难以忘却。
她容貌平凡,身材瘦小,总是青衫佩剑,模样一成不变。可只要有她在,所有人的目光都会不自觉被她吸引。
凡是见过她的人,评价各不相同,唯独对一点达成了共识——只要你见过她,就绝对不会忘记。
谈子真问道:“这么多年,你一直在找她吗?”
“是。因为我……”谢温韦话语哽咽,半晌,低声说,“我一直不相信,她真的死了。”
“父亲说她魂灯已灭,没有生还的可能。可她明明那么强,怎么会一夜之间门就消失得无影无踪,除了一个曾在南襄城外偶遇她的乞儿,竟无一人能提供半点线索。”
“这世间门有几人,能悄无声息抹杀一位合体巅峰的强者?所以我总是不信,我不信她真的已经死无葬身之地,我不信她明知死局还执意奔赴,更不信她会如此轻易就抛下我们所有人。”
“我想找到她。”
他抬起头,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明亮,说出的话掷地有声。
“我一定要找到她!”
谈子真微微地笑了,他当然能够理解这种心情,或许每个人的心底,都藏着这么一个人。
他抬起手,宝剑受到召唤,瞬间门飞至掌心,发出轻声嗡鸣。
谈子真轻叹口气,没想到他这一把年纪,还要哄小孩开心。
“算了。”他突然说,“以前不是嫌弃我的《凌秋十三剑》修炼起来太慢?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它的厉害吧!”
谢温韦不解其意,忽见谈子真退后一步,整个人悬到半空,衣袂随风飘荡。
“翠花、酸菜、阿大、阿二……统统都一起上吧!”
他一口气喊出一串名字,话音刚落,便有十二道金光从袖中钻出,如同游龙一般咆哮着冲向四面八方。
苍穹之下,风云际会,万千光点从空中飘落,将整座永肃城笼罩在灵气织成的大网中。
无数尖利的哀嚎从黑烟与红雾中传出,仿佛厉鬼被净化前最后的怒吼,这声音传遍四面八方,连刚刚汇合的莫齐轩和姜翎都不觉抬头,聆听这教人心底发颤的嚎叫。
金光越来越盛,拔地而起汇至半空,十二道弧形光柱成功聚合,所向披靡横扫一切,将黑烟和红雾一齐吞没,绞散成阵阵冷风。
谈子真立于空中,高举右手,朗声喝道:“收剑!”
一语既出,十二道金光倏然消散,化作光影重新飞回他宽大的袖袍之间门,天地重归清净,微风徐徐拂过,地上昏迷的人有不少猛地咳嗽起来。
谢温韦久久未能回神,盯他看了良久,这才倒吸一口凉气:“真的有十二把剑?”
谈子真笑道:“难道还能骗你不成?不多不少,刚好十二把剑是也!”
谢温韦惊叹不已,问道:“剩下那把呢?”
“那把剑啊。”谈子真挑起半边眉,“还没炼好呢!”
谢温韦点头,脑子终于彻底清醒,忽地想起什么:“莫齐轩和姜翎呢?”
谈子真说:“他们没事,这就带你过去。”
说着,就和谢温韦一起朝东部飞去。
……
话说姜翎得救后,便立即前去寻找莫齐轩,两人在半路碰个正着。
他们全都伤得不轻,干脆一起就地歇息,调养伤口顺便服药。
姜翎靠着树干连吃几瓶丹药,忽然转头问道:“你明明受伤了,怎么生死契没有感应?”
莫齐轩说:“我让师父帮我改造了一下生死契,这样就不会影响到你了。”
姜翎愣住: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
“大概两年前。”
“你怎么都不告诉我。”姜翎抱怨。
莫齐轩笑了笑:“没什么好说的,本来就不该让你承担我的痛苦。”
姜翎无奈叹息,还要说些什么,半空中便传来了声响,正是匆匆赶来的谈子真和谢温韦。
“你们没事吧?”谢温韦迫不及待跳下仙剑。
“我们没事,你怎么样?”姜翎说。
“我也还好。”谢温韦松了口气,“多亏师父来得及时。”
谈子真正自左顾右盼:“督察院的人呢?”
“可能还要等一会。”莫齐轩说。
谈子真点头:“行,那我在这等他们过来。”
莫齐轩和姜翎只以为他有正事要谈,因此未曾置喙,唯独谢温韦仰头望天,无语地耸了耸肩。
没过多久,督察院的人果然赶到,数量倒是不少,只是气势汹汹,一脸严肃。
“谁是姜翎?”为首一人厉声道。
姜翎起身,还未说话,谈子真已经上前一步,抬着下巴打量他:“我是太初剑宗的九长老,你们有事可以跟我说?”
那人表情一僵,语气顿时放软:“太初剑宗的长老?”
谈子真拿出令牌,说:“是我,谈子真,听过没?”
“当然当然。”那人脸上堆起笑,“久闻谈长老大名,没想到今日居然莅临此地,实在让人惊喜……”
“行了行了。”谈子真不耐摆手,“说正事吧。”
“是,是,您说!”
“你们啊,来的太慢了。”谈子真拖腔带调,“多亏了有我在,要不然这座城就毁了你们知不知道!”
“是在下办事不力!督察院一定不会辜负您的功劳,您有任何要求我们都会尽力满足!”
谈子真露出微笑:“这就对了。”
说着,从胸口掏出一个信封递过去:“这里面就是我想要的,三天之内交给我。”
那人一懵,颤抖地伸手接过,脸上表情仿佛在说:你还真要啊?
可谈子真心满意足,转身说道:“好了,我还有事要做,剩下的就教给你们吧。”
他边走边冲谢温韦他们使了个眼色,几人立刻跟了上去,眨眼就不见人影,只余督察院众人风中凌乱。
……
飞剑之上,谢温韦幽幽地道:“师父,你都要了些什么?”
谈子真漫不经心地说:“也没什么,都是些灵石、丹药之类的。”
谢温韦叹道:“师父,做人不能太贪财。”
谈子真不屑一顾:“我不贪财贪什么?摊煎饼吗?”
谢温韦嘴角抽搐:“你就没点正经业务赚钱吗?”
没想到谈子真来了兴致,自豪地一拍胸脯:“当然有!”
谢温韦不信:“是什么?”
谈子真神秘一笑,从芥子袋取出一本书,封面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——雨露愁。
“知道这是什么吗?”
他说完,就见谢温韦一脸无语,莫齐轩的神色也变得复杂。
他撇起嘴角:“装什么呢,你们几个又不是没看过。”
姜翎好奇探头:“这是什么?”
“哦,你不知道呀?这个啊,是我亲笔画的春…阿噗!谁暗算老子!”
谢温韦刚往他嘴里抛了个灵石,就蓦地意识到不对:“等等,你亲笔画的?”
“是啊。”谈子真小心翼翼地把灵石收好,手指点在画册扉页,“你看这笔名,‘不假’。”
“我靠,你就是那个著名的画师‘不假’?”
谈子真洋洋得意:“正是在下!”
“师父……”
谢温韦叹了口气,按住他的肩膀,在短暂的深情对视后,突然开始剧烈地摇晃。
“你到底为了赚钱出卖了多少节操啊!!”
谈子真被他晃得头晕,却还在笑呵呵地说:“不用太心疼为师,你早晚也会有这一天的!”
谢温韦:“!”
“啊啊啊去死吧你老东西!!”
不论如何,督察院的人出于畏惧和理亏,到底还是满足谈子真的要求,帮他收集了一大袋东西。
谈子真美滋滋地在对方幽怨的眼神中把东西收好,转头就回去跟谢温韦他们道别。
谢温韦也无奈:“师父,合着你真是专门来收钱的啊?”
“那不然呢?”谈子真说,“有钱能使鬼推磨,没钱傻子才干活!”
说完,又从芥子袋里掏出一张新的符纸:“下次有这种好事,记得还叫我啊!”
谢温韦:“……行。”
谈子真笑眯眯地转头,又冲着莫齐轩招招手:“你跟我来一下。”
莫齐轩有点惊讶,但还是照做了,跟他走到一旁。
“请问师叔有何赐教?”莫齐轩说。
“你的鸿蒙剑心……似乎还差一点。”谈子真说,“你对剑的悟性如此之高,为何还心存犹豫?”
莫齐轩不答反问:“师叔,你看到姜翎的剑心了,是吗?”
谈子真说:“是啊,离火剑心,虽只是个雏形,威力却不可小觑。”
莫齐轩低声说:“我明白了。”
谈子真搞不懂,这是明白什么了?但他毕竟不是对方的师父,只好说:“我这次来呢,也是替师姐看看你,别看她一副冷冰冰不搭理人的样子,其实对你的关心一点不少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莫齐轩微笑着说,“没有师父就没有今天的我,我一直很感激她。”
谈子真笑道:“你这孩子倒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,比她那刀子嘴豆腐心招人喜欢得多。”
他放心下来,说:“既然没事,那我就走了,你们务必注意安全。”
“是,多谢师叔。”莫齐轩拱手为他送别。
谈子真御剑而起,轻飘飘飞往远方,谢温韦和姜翎目送他的背影,直到很久才收回眼神。
“接下来有什么打算?”莫齐轩走回来问道。
姜翎想了想,说:“我打算再去醉月楼,看看鱼晓霜她们,你们要来吗?”
前几天他们也曾去过醉月楼,主要是给鱼晓霜送解药顺便道歉,不过她答应了对方还会过去,所以并不打算立刻离开。
谢温韦当即道:“当然,那么多美人,不去白不去!”
“我和你们一起。”莫齐轩说。
此时的醉月楼中,几天前的慌乱恐怖早已不复存在,那些奇闻怪事仿佛化作幻梦,被所有人抛之脑后。亭台楼阁,又是一派歌舞升平之态。
但这份安宁却在某个角落被人打破。
大堂内,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正扯着一名女子的衣裳,嘴里不断吐出谩骂之词。
被拽住的女子是此处一位歌伎,以歌喉婉转闻名,却也是众所周知的卖艺不卖身。
然而男人借着喝醉为由,不依不饶,硬要买她一夜,女人不敢反驳,只得掩面而泣。
鱼晓霜站在楼上,一见这副情形,立即蹙起眉,快步走了下来。
“爷,她还小,伺候不好您,不如让芸娘来吧。”她轻声宽慰,妩媚的面庞,不乏讨好之意。
不料男人闻言大怒:“臭婊|子,轮到你多嘴了吗!”
鱼晓霜说:“妾身……”
“啪!”
男人不等她辩解,扬手就甩来一巴掌。清脆的响声宛如裂竹,巨大的冲力让鱼晓霜整个脑袋别了过去,半张脸疼到几乎麻木,立刻呈现出异样的红肿。
她呼吸一屏,但下一刻,脸上的表情在短暂的空白后,恢复成了往常的娇笑:“爷,您别生气,我们一定好好补偿您。”
男人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,粗壮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:“那就换你来?”
鱼晓霜竭力维持表情,张了张口,才刚吐出一个字,身后忽地传来冷冽的男声——
“这个人,我要了。”
男人蓦地松开手,鱼晓霜同样转头去看,只见来人一身白衣,手持折扇,端的是容颜清越,如皎皎天上月,更兼贵气斐然,几乎教人难以逼视。
“你?”男人冷嗤一声,上下打量,“你他妈是什么东西,敢在老子面前横?”
电光石火之间门,鱼晓霜猛然惊醒,脱口而出:“姜……公子?”
姜翎冲她一笑,抬手在空中一点。
“扑通。”
原本气焰嚣张的男人竟然笔直地跪了下去,目瞪口呆不知发生了什么。
良久,他战栗抬首,讷讷地说:“仙、仙人?!”
姜翎啪嗒收回折扇,傲然道:“我乃万象神宗的内门弟子,还不快滚开!”
“是、是!”
男人点头哈腰,连滚带爬就跑出人群,也顾不得丢人现眼,速度跟狗撵似的。
姜翎上前一步,牵起鱼晓霜的手,带着她楼上走去:“都别看了,这位美人今日归我!”
人群不敢言语,只拿余光偷觑,两道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角。
进到房间门后,姜翎立刻解除易容,担忧询问:“你没事吧?”
鱼晓霜牵起唇角:“你真是万象神宗的弟子?”
“当然不是。”姜翎说得理直气壮,“只不过我师门一向和它不对付,才借用一下这个名号。”
鱼晓霜莞尔,轻声说:“谢谢你。”
姜翎摇头:“举手之劳,倒是你,脸上的伤不用敷一下吗?”
鱼晓霜纤长的手指抚摸着脸颊,淡笑道:“等会我找一下粉膏吧。”
姜翎看她半晌,叹道:“你不是挣了很多钱吗?为什么不换个行当?”
“习惯了。”鱼晓霜低声说,“况且还有这么多姐妹,哪里走得开呢?”
姜翎默然,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鱼晓霜垂着头,声音几不可闻:“而且,像我这种人,到哪里都不会受欢迎吧。”
姜翎不禁愣住,立刻反驳道:“怎么可能,你人这么好,肯定会被很多人喜欢的!”
鱼晓霜摇了摇头,不说话。
姜翎静默片刻,缓缓地说:“以前,教我的先生曾说过一句话——如果有人对你不好,或许并不是你哪里做得不对,而是因为这世道不公。”
鱼晓霜怔然喃喃:“世道不公……”
她的话语逐渐掺上苦涩:“可我的确不值得你对我好。”
姜翎皱眉:“为何?”
鱼晓霜轻声说:“因为我看到你的时候,总会忍不住嫉妒你。”
“……”
姜翎看着她的神情,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:“你知道吗,从前,我有一位姐姐,我也曾跟她说过这种话。”
那是她的五皇姐,貌美聪慧,是最受宠的淑妃之女。那时她总是很羡慕对方,甚至到了嫉妒的程度。
有一次,皇姐问:“小阿翎,你怎么总是躲着我?”
姜翎低头小声地说:“皇姐光彩照人,阿翎不敢靠近。”
皇姐笑着说:“怎么会,阿翎这么好,大家都很喜欢你啊。”
“可阿翎……什么都没有。”
皇姐听完,沉吟片刻,递给她一颗糖:“那现在,阿翎有一颗糖了。”
姜翎怔怔地接下,听到她说:“你很好,你会拥有的越来越多,明白吗?”
谁曾想到,一语成谶。
不久后,姜翎的母亲成为最受宠的妃子,她也跟着锦衣玉食,无限风光。
再后来,淑妃倒台,皇姐作为平衡时局的棋子,被下嫁给一位官员。
听说,她过得不好。
往事渐渐远去,姜翎从惆怅的氛围中回神,从芥子袋里取出一颗糖。
“我很笨,不会讨人喜欢。”她说,“这颗糖给你吃吧。”
鱼晓霜伸手接过,慢慢攥在掌心,眼眶有短暂的湿润。
她说:“我可以知道你的真名吗?”
“彦竹。”姜翎笑着说,“姜彦竹。”
“好,彦竹。”鱼晓霜恢复原先的神情,笑容款款,“要是不嫌弃的话,你们可以在这里多待几天。”
姜翎不解:“住在这里?”
“是。”鱼晓霜说,“永肃城太乱,这几天就不接客了,你们要是想留下,这里还有好几间门空房。”
姜翎说:“好啊,那我出去问问他们。”
谢温韦和莫齐轩一直在外等候,早就被一群女子包围。
谢温韦嘴上说得欢,真正到了这种场合,反而红着脸说不出话,只好一口一个“姐姐”的求饶。偏偏那些女子喜好作弄他,追着问道:“她是你姐姐,那我是什么?”
而莫齐轩那边则冷清很多,一个人斜斜坐在椅子上喝酒,偶尔有来搭话的,都被他一句话支使走,冷淡的神色与整个场合格格不入。
唯有姜翎出现的时候,他才勾起唇角,冷厉的眼眸在灯光下柔和不少。
姜翎走到他面前,说:“我想在这里住几天。”
莫齐轩眉头皱起:“住在这?”
“嗯。”姜翎说,“晓霜说,她们接下来几天不接客,还会为我们举办晚宴。”
“要我陪你吗?”莫齐轩笑着说。
姜翎轻咳一声,故作无谓:“你想留下,也不是不行。”
莫齐轩笑道:“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。”
姜翎翘起唇角,余光嫌弃地扫过谢温韦:“啧。”
“别管他了。”莫齐轩挑眉,“让他慢慢玩吧。”
“好。”姜翎表示赞同,和他一起离去。谢温韦急得满头是汗,又不好真的喊住他们,只能独自承受这份甜蜜的痛苦。